“这房子是以你爸爸的名义买的,跟你没关系!”
“明明是我出大头给你们买了房,怎么到老房拆迁的时候,就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
“我还活着呢,这钱我愿意怎么分就怎么分!”
“这么多年我白孝敬你们了?难道我不是你们亲生的?”
……
在一起继承案件的庭前质证谈话现场,坐着轮椅的老母亲和义愤填膺的女儿展开了激烈的争吵。双方面红耳赤,气氛剑拔弩张,场面一度失控。
作为一名在2022年刚刚入额的青年女法官,第一次在法庭里遇到这样无法掌控的局面,当时的我只感到一阵阵后背发凉: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面对如此棘手难办的案子,我该怎么抽丝剥茧、找到突破口呢?
母女对簿公堂,上演家庭闹剧
母女、兄妹本该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如今却因拆迁引发家庭矛盾对簿公堂,不免令人唏嘘。
2007年,马女士考虑到父母养老居住问题,便以父亲的名义主要出资购买了一套楼房。后来老房子拆迁,分得6套拆迁安置房和补偿款40万余元。拆迁过程中,马女士父亲不幸去世。而在获得拆迁利益后,马女士的母亲刘某不顾马女士的多年付出,将拆迁利益大部分都给了儿子和孙子。
得知情况后的马女士心有不甘,与母亲刘某多番交涉未果,双方关系矛盾愈发激化。越想越气的马女士一纸诉状将母亲刘某和其余四个兄弟姐妹诉至法院。于是,便出现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在谈话过程中,母亲刘某不仅矢口否认马女士对购买楼房进行主要出资的事实,还在法庭里与女儿大吵大闹,即使法官及法警多次制止依然不依不饶。严肃的法庭一时间变成上演家庭闹剧的戏台,第一次谈话被迫结束。
耐心释法明理,沟通力促调解
鉴于双方当事人违反法庭秩序的错误行为,我对她们进行了训诫,并告知双方,如果下次再发生类似行为,将依法予以处罚。而我自己在镇定心神之后,也重新对案子进行了梳理和剖析。我意识到,家事案件的审理不同于普通民事纠纷,由于此类案件的当事人之间都存在某种血缘或感情的联系,因此很难简单做出是非分明的处理,想要做到双方都满意是十分困难的。但作为一个青年法官,我仍希望能够唤回当事人之间的骨肉亲情,竭尽所能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
随后,我分别与双方当事人进行了多次沟通,试图了解她们内心的真正诉求。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本案中,马女士的其他四位兄弟姐妹均未主张诉求,这也就意味着,本案矛盾纠纷的主要症结点还是在马女士与其母刘某身上。
为了进一步厘清案件事实,一方面,我积极从拆迁部门调取拆迁档案,对原告马女士进行释法明理,引导其较为合理地固定诉讼请求,对案件裁判结果有一定的心理预期;另一方面,我就马女士提出的调解方案努力与其母亲进行沟通,并请其他子女协助做母亲工作。经过多轮沟通,双方态度有所缓和,同意法院进行一次调解。这让我又看到了一线曙光。
可调解当天,却并没有出现我期望的结果。刘某坐着轮椅来到法庭,还没说两句就嚎啕大哭起来:“这辈子也没想过会被亲生女儿告上法庭。不行,我丢不起这个脸,绝不同意调解!”
判后温情寄语,传递司法关怀
“那就判吧!”经过前两次的“失利”,我决定根据法定程序依法进行裁判。囿于案件调解僵局,我在充分查明事实的基础上撰写了判决书,依法酌情认定马女士应当继承房屋折价款及拆迁补偿款的大部分份额。然而,当判决书即将收尾的时候,我总觉得应该再多说点什么。我清晰地体悟到,在审理家事案件时,法官难免会陷入裁判结果虽可以作出,但双方之间的矛盾却不能真正化解的无助和无奈之中。
坐在电脑桌前,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深思熟虑后的我郑重敲下了这么一段判后寄语:“需要说明的是,继承人应当本着互谅互让、和睦团结的精神,协商处理继承问题。继承权男女平等。社会主义家庭关系,既不是封建社会家长专制、男尊女卑的关系,也不是资本主义社会的金钱关系。社会主义道德风尚,要求家庭成员和社会成员之间互相尊敬、彼此关心、互相扶助、团结和睦。生育之恩大于人,养育之恩大于天,舐犊之爱,反哺之情,永远是世间最真挚的情感。母女、兄妹本该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因拆迁引发家庭矛盾,对簿公堂,且在严肃的法庭上演家庭闹剧,实属令人痛惜。希望本案裁判后,一家人能摒弃前嫌,放下过往,念及亲情,修复亲情,共守亲情,珍惜当下,回归和睦温馨的良好家庭氛围。”
双方服判息诉,敬送两面锦旗
判决发出后,我抱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等待着被告方的上诉。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没过几天,马女士的哥哥就代表母亲刘某找到我,不仅主动履行了给付义务,还给我送来了一面锦旗:“郝法官,我妈说,知道您为我家的事儿操了不少心。您的判决书里说出了她老人家的心里话,她让我替她谢谢您!”
另一边,马女士也给我送来了一面锦旗。她说:“郝法官,其实我不是真的想要争什么,就是心里觉得憋屈、委屈!谢谢您给我主持了公道。以后我还按您说的,好好孝敬我妈!”
回顾办理这个案件以来的艰辛始末,从最初的惶恐、迷茫,不愿意面对这个案件;到鼓足勇气,耐心释法明理,积极促进双方沟通调解;再到进一步查明事实,案结事了,收到原被告双方赠送的锦旗……虽然过程颇为曲折,但结果却令我倍感欣慰。这份欣慰,源于自己勇敢选择了迎难而上,源于自己坚定心怀着对法律的信仰,亦源于自己始终怀揣着司法为民的热忱。